[江海文化名人群英谱]光朗堂往事 儒雅琴医 ——我记忆中的陈心园先生

2015-11-02 11:57:00 来源： 江海晚报

□讲述人 尤灿

陈心园（1908~1994），字永奎，徐立荪入室弟子。1980年起任南通梅庵琴社社长。1989年举办“梅庵琴社建社六十周年纪念会”。《玉楼春晓》《平沙落雁》等演奏录音资料存档于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。

陈心园和画家余曾善在爷爷画的《松涧清泉图》前。

梅庵派古琴家的琴曲光盘合辑《梅庵琴韵》。

小时候我经常见到陈心园先生来家里。在我印象中他不是家中的常客，却是家中的长客。因为他基本上一年中会来个两三次，而常客一般一周来几次。在我记事起，一直到陈心园先生去世之前大约二十几年的时间里，我基本每年都能见到他，因而说他是家里的长客。

心园先生温文儒雅，他的目光温和平静，在我印象中他的皮肤很好，说话慢慢的。有一种与他在一起，自己就会变得心平气和的感觉，每次见到他，我叫他陈爷爷，他也就笑笑，没有多余的话，他与我的爷爷尤无曲关系极为友好，但更多是表现在道义上的君子之交，即不一定常在一起，也没太多利益往来，几十年始终如一的纯粹交好。

陈心园先生还是一个优雅又富有情趣的中医。他几乎每年都要请爷爷吃一顿饭，所谓吃饭也就是雅集。很多年里，陈心园先生家中的雅集有许多人参加过，而爷爷可能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基本每年都被邀请的人，所以爷爷常有机会听到陈心园先生弹琴。我没听爷爷说起过对陈心园先生琴艺的评价，但我却一直有一个印象，就是去陈心园先生家里吃饭、雅集、听琴是令爷爷感到十分快乐的事情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七十年代是物质比较困难的年代，又是情真意实的年代，志同道合的朋友偶尔能聚到一起吃一顿丰盛的饭，聊天、画画、听琴，度过快乐的一天，真是令人向往……

我曾经在市场上偶尔收藏到一幅作品，就是他们那个时代雅集的见证。那是一张合作的画，我爷爷尤无曲老人画石，当时年轻一代的画家顾乐夫画芭蕉和竹，诗人卢心竹补蜻蜓和黄蜂一双，陈心园先生题款：心竹、无曲、乐夫集不雕室为随庵医家作，心园题字。

在我写这篇文章时，打了一个电话，请教赵鹏先生。他告诉我，不雕室是心园先生曾经用过的斋名，通过合作的画家可以推断出这幅画落款虽没有写上时间，但应是七十年代末在心园先生家中雅集时的乘兴之作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陈心园先生除擅中医之外，还是一位诗人，是参加南通地区诗社活动且创作颇多的一位诗人。1987年，我爷爷在南通举办过第一次个人画展，陈心园先生作了一首诗，用毛笔誊写并装裱好送到我家，诗中写道：硕果群钦矍铄翁，丹青落纸老弥工。名山几度搜奇胜，妙笔平生见素功。谡谡松风来腕底，疏疏梅影出胸中。云间仙鹤双飞伴，身映明霞晚更红。

过了几年，爷爷八十岁生日时，他又赠诗一首：燕居赢得此身闲，楼小无妨客往还。雅抱平生传梓里，探奇几度上名山。丹青妙手谁堪匹，苍翠丛花自足间。髦矣喜能腰脚健，会当百岁看朱颜。

陈心园老人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在他去世后不久的一天，画家李剑南先生在我家玩，正好谈到陈心园老人，他说了一件事情。大约是陈心园老人去世前不久，有一天，陈心园老人突然来他家，当时李剑南很意外，因为他们虽然都住在新桥新村，陈心园老人却很少到他家中。坐下之后，老人拿出一张高冠华画的八哥送给他，当时已到了九十年代中期，艺术品开始有了市场，李剑南不好意思收，陈心园老人说：“你是画画的，放在你这儿比放在我那儿有用。”

当时我在旁边听到这个故事，十分有感触，觉得陈心园先生是属于那种传统的、过着一种心灵生活的人，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有着孩子般的纯真，这或许是世俗眼中的幼稚，而我认为这恰恰是一个人身上最美妙、最迷人的气质。

岁月悠悠、时光匆匆，一晃又过去了10多年，某一天，我在张謇研究中心偶遇琴人袁华，他送我一盘梅庵派古琴家的琴曲光盘，这是当年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所抢救性录音的梅庵派古琴家的琴曲。这时，我才知道陈心园先生是梅庵派古琴的一个重要传人，曾出任梅庵琴社的第二任社长。

晚上，我又找出这部光盘，关上灯，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陈心园先生弹奏的《玉楼春晓》和《平沙落雁》，听着空灵清幽的琴曲，想起了心园先生的温文尔雅、想起了他家的雅集、想起了他送爷爷的诗、想起了他把价值不菲的画赠送他人……

这其实就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文化人的一种生活状态，拥有一颗赤子之心，不为世俗功利所束缚，注重心灵需求。这种为人的境界，是不是也就是古琴的琴韵所蕴含和追求而又欲表达的境界呢？琴传心声，我是否可以把心园先生弹奏的琴音理解成他的一种心灵状态，或说是灵魂趋向呢？听着安详恬静的琴曲，一种如沐天恩的心境在我心中久久弥漫……